劉墉原創散文：〈爹地不會哭〉

By SYZ站長 | 2019/10/03 |

謝謝大家對小帆新婚的祝福。很多朋友問我會不會如以前在《爹地的小女兒》文章裡寫的

“當音樂聲起，女兒握住我的手，我的老淚，會像斷線珠子般滾下。”

我的答案藏在這封給小帆的信裡，稍長一點，希望您能有時間看完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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爹地不會哭

親愛的女兒，你婚禮預演的時候，牧師教爹地在回答「是的，我們願意。」之後，先在你臉上親一下，再把你的手從自己的臂彎裡抽出來，交到Branden的臂彎裡。當時爹地故意作出哭的樣子，逗得大家都笑了。

但是昨天真到了那一刻，爹地沒有哭、沒有掉眼淚，甚至沒有傷心，相反的，爹地從頭到尾一直笑，笑得很開心。你知道為什麼嗎？因為我看到你臉上的笑、那種無比幸福的笑，你像小鳥一樣，從爹地的臂彎飛到Branden的懷中。

爹地應該吃醋，但是沒有，因為爹地從來沒見過你那麼快樂的樣子。

這是實話，在爹地面前，你總是表現得很酷。記得你小時候去餐館，我總故意當著大家的面，要你跟爹地頂頂鼻子。起先你會立刻跳下椅子跑到爹地面前，狠狠頂一下鼻子，再緊緊抱抱爹地。但是從你上小學就不一樣了，你會先看看四周有沒有跟你一樣大的小孩，如果沒有，才來跟爹地頂頂鼻子，而且只是輕輕碰一下就轉身跑了。

等你上初中就更作怪了！連爹地輕輕拍你一下，你都會像觸電一樣鬼叫「好疼啊！」

後來你愈長愈高，快比我高了，爹地常故意在你面前蹲下身，裝成比你矮的樣子仰望你，你更會一扭身對媽媽喊：爹地好滑稽好無聊喲！

有一天我們請客，你又在賓客面前跟爹地發小姐脾氣，讓爹地下不來台，但是回程我們坐在車子最後一排，車裡很黑，你好像睡著了，把頭慢慢靠在爹地肩上，又把手輕輕放在爹地的手上，爹地知道，那才是真正的你，爹地的小天使！你平時作怪，是因為你愛爹地，愛會造成不舍，但是有一天你又不能不舍，這當中的矛盾，使你有奇怪的表現，也可以說為了不舍，你反而像遠行的孩子，不敢回頭。

婚禮之後，很多人都問爹地有沒有像以前文章裡寫的：「在新婚歡樂的最高潮，音樂聲起，賓客一起鼓掌歡呼。新娘走到中央和老父擁抱、起舞。大家一起唱《爹地的小女兒》（《Daddy’s Little Girl》）：

你是我的彩虹

我的金杯

你是爸爸的小小可愛的女兒。

擁有你，摟著你

我無比珍貴的寶石！

你是我聖誕樹上的星星

你是復活節可愛的小白兔

你是蜜糖、你是香精

你是一切的美好

而且，最重要的

你是爹地永遠的小小女兒……

我知道，當音樂聲起，女兒握住我的手，我的老淚，會像斷線珠子般滾下。」

說實話，爹地起先確實有些緊張，怕跟你跳舞的時候忍不住老淚縱橫。幸虧你早看穿我的心，沒安排這段舞，說你爸爸剛動完腰椎手術，不能跳舞。然後，在你那群好朋友的簇擁下跟Branden走到舞臺中間，在震耳的音樂中舉起雙臂，盡情地旋轉、蹦跳。

你從教堂到晚宴，都穿著同一件白色的婚紗，曳地的長裙經過特別設計，可以掛在你的腰間。上樓梯的時候爹地曾幫你牽過長裙，發現好重啊！而你居然能整晚穿著蹦蹦蹦、跳跳跳、笑笑笑。

爹地真的一輩子不曾見過你如此燦爛的笑容。從你揮著手、一搖一擺，像跳著華爾茲舞步走出教堂，就掛著那燦爛的笑。爹地偷偷問你媽咪，有沒有見過女兒這麼開心的樣子，媽咪也搖頭。

爹地知道了！這是人生的必然。每個人從出生的那一刻，就得一步步離開父母，走向外面的世界，你要出去找尋自己的愛侶、組織自己的家。今天你能找到，如此依附、如此滿足、如此交托，爹地怎能不高興？又怎會掉眼淚呢？

哪個父母不希望孩子有美好的未來？孩子嫁娶，不是娶了誰進來，或嫁了誰出去，也不是家裡多個人或少個人。孩子本來就是獨立的個體，他們嫁娶了，是父母完成了任務，把快樂的小鳥放飛啊！

記得爹地以前看到蒲公英的白絮，隨著晚風被吹向遠方，曾經寫過一首詩：「蒲公英媽媽在晚風裡祈禱，祝願孩子有個平安的旅程。」

爹地也在這兒默默祈禱，祝你有另一段美好的人生旅程。

那天晚上，當大家還在跳舞的時候，爹地媽咪、哥哥嫂嫂，以及你的公公婆婆，就低著頭彎著腰溜了出去。

你沒有離開我們，是我們離開了你。也只有你找到自己的最愛，有一天我們離開這個世界，你才不會受到太大的打擊。

車子逐漸駛離曼哈頓，雖然已經是深夜，長島公路卻有點堵車，爸爸跟媽媽並排坐著，夜幕低垂，燈火迷離，忙了好幾天的媽媽累了，把頭靠在爹地肩上，爹地直直地坐著，呆呆地看著遠方，突然想起你靠在爹地肩頭的那一夜，不知為什麼，爹地的淚水，竟然止不住地滾落……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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