跳痛的人生(原刊登於台灣《聯合報》)

By SYZ站長 | 2014/05/30 |

劉軒

「老師吉祥！」

聽到一千多人齊聲對我「請安」，剛上臺的我頓時不知所措，趕緊雙手合十，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。

上個星期，我受佛光山的邀請，去南台別院做了一場演講。南台別院每年都會舉辦大規模的系列講座，一個月就請來28位講師，幾乎天天都有節目，而且免費對外開放，吸引了不少南部的社會大眾和信徒來參加。

當晚大會堂滿滿是人，但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們的秩序，演講開始前全都就座，而且入堂前都先脫了鞋。雖然帶我進場的法師說我不用脫，但怎麼好意思接受這樣的特權呢？還好當天穿的襪子沒破洞。

當晚的演講《隨著城市的節奏漫遊》是我上一本書的名稱。同一個題目講過很多次了，每次都還是會做些調整，因為題目夠抽象，可以隨機而變；若對象是年輕人，我會加重旅遊和流浪的故事，如果是家長，我則花較多時間分享求學的過程。一年多下來，這套演講有了十幾種版本，但說穿了，背後都是同一個想法：「以開懷、感恩的心面對世界，在多變的人生中自得其樂」。就是這麼簡單，簡單到不好意思。

24小時之後，我在一部休旅車上，直奔墾丁的春天音樂季。

雖然天氣冷、風又大，還是有數十萬人湧入恒春。進入墾丁大街，只見兩條緩行的人龍，到處都是假睫毛、沙灘褲和夾腳拖。入夜，小吃攤開始叫賣，跑車和酒促小姐集體現身，而在我所表演的《春天混電》派對，9點不到就已經有數千人入場。

上臺時，密密麻麻的人海像是一片珠簾似的擺動，整場已經被前一班DJ操到了極度亢奮的狀態。見到大家高舉雙手歡呼，我舉起手，深深鞠了一躬，放了一段自己製作的開場，把最近墾管處發公文以維持公序良俗之名而「禁止播放電子音樂」的電視新聞報導當作音效，加上許多回音效果，把張力拉到快撐不住的地步，然後以一句：「Shut up, it’ s the future！」丟下又重又凶的電音節拍，引爆全場瘋狂熱舞。

DJ跟演講很像，兩者都講究起承轉合。每首曲子就像是一個故事，需要「鋪梗」，而梗是什麼呢？就是出乎意料的收尾，顛覆常理的結論；透過反差，給人驚喜。我在音樂裡玩音色的反差，在演講裡玩故事的反差，但那天在墾丁表演時，我發覺自己的生活就是個反差，差到很「跳痛」：前一天在佛光山演講，後一天在墾丁放電音。

這不是我刻意設計的行程，但也不顯得矛盾。我只不過隨著自己的節奏，設法過一個值得分享的人生。只怪自己還悟不出什麼大道理，僅能以開懷、感恩的心，在反差中自得其樂——就是這麼簡單，簡單到不好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