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y SYZ站長 | 2014/05/30 |
劉墉
太陽斜斜照進來,正好曬到她的腳趾,蔻丹像家鄉的相思豆,紅紅艷艷。每次看到腳趾上的蔻丹,她的心就暖暖的,尤其想到那些姐妹聽說丈夫幫她擦蔻丹時的表情,她更得意。
當初,一排女孩輪著被叫出去,一屋子煙味、七八雙色瞇瞇的眼睛。「大哥」還粗魯地掀女孩裙子,又拿醫生的鑑定書給那些人看。掀她裙子的時候,她彎腰尖叫了起來。「又不是看妳的X,是看妳的腿!」大哥狠狠給她一巴掌。幸虧這時候「他」在對面喊:「好了!好了!我選她。」
在飛機上,她問他:「不怕我腿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疤痕嗎?」他不懂,她就指著自己的腿,又指指他的眼。他居然懂了,指指他自己的心,再很用力地豎起大拇指。
她的腿確實很美,美得令他驚艷也愈發疼愛。每次出海回來,都會帶給她一些小首飾、小玩藝,據說是跟對岸漁船換的。蔻丹也是他買的,還忙不迭地為她擦,她不要,說會影響做家事,他就指她的腳,還死命抱著她的腿,使她不得不笑著就範。
但是最近她連房事都拒絕,起先他露出驚訝和不悅的表情,直到她指指肚子,又用雙手比出個圓形,他才興奮地叫起來。
婆婆也高興極了,從那天開始就不准她提重東西,所以當別人搬魚的時候,她只能在旁邊點數。幸虧兩國語文雖然不同,阿拉伯數字還是一樣的。
從知道懷孕,她就去外籍新娘識字班報了名,因為婆婆只會講台語,丈夫又說不標準。
「我不會讓你輸在起跑點上。」她摸摸自己的肚子:「等你兩歲的時候,媽媽一定能用標準國語為你說故事。」想到這兒,她笑了,用腳趾頑皮地撥弄著陽光:「媽媽還會教你唱越南兒歌。」
坐在對面的女人,原本低著頭,突然抬起臉:「妳唱的是……妳是越南人?」
「是啊!」她笑笑:「聽口音,妳也是北越的。」
女人點點頭,頓了一下:「妳是來……」
「產檢!」她指指肚子:「今天照超音波就知道男孩女孩了。」又盯著對方:「妳,幾個月了?」
女人沒答,轉頭看窗外,再回頭,眼裡全是淚。
她趕快坐到那女人旁邊:「怎麼了?」
「我有了,但是不能要,我先生不要,他前妻已經生了三個。」
「妳是妳,妳還可以生。」
「他不准啊!說他不是買我來生小孩的,懷孕是浪費。」兩行淚水一下子滾落:「連我今天來墮胎,他都不陪。」
她不知道說什麼好,在這兒,是自己的家也不是自己的家,語言不通、文字不通,那個叫作「丈夫」的男人就是上帝。
不!應該說有人走運,碰到上帝;有人倒楣,遇見魔鬼。像這個叫秀蘭的女人,同樣才來五個月,連中文名字跟她都只差一個字,命運卻差那麼遠。
兩間診療室的門都開了,護士探出頭來喊她們的名字。她站起身,握住那女人的手,不知說什麼,只好又用力握了握,快步衝進去。
又要填表格。今天丈夫出海沒來,她看不懂,就簽了自己的越南名字。
「我要快點把中文學會,給孩子取個很好的名字,如果是男孩,要很壯;如果是女兒,要很美。」躺在檢查台上,她想:「孩子大些,我要帶他回家鄉,看外婆。」眼前浮起一個娃娃,在曬穀場上跑來跑去的畫面,她在後面追都追不上。追了好遠好遠,追得她上氣不接下氣,醒過來,腳都軟了。「是男孩還是女孩?」她問護士小姐。
小姐說好像是男孩。
她笑了,笑得很燦爛,想到丈夫和婆婆興奮的表情。
走出診療室,那女人已經坐在那兒,手裡拿著一個信封。
「痛嗎?」她先開口。
「不痛!一下子就好了。」抬頭:「妳呢?」
「我倒會痛,是個男生……」
「李秀蘭!」護士突然跑出來,遞張紙條給她:「你要去拿藥,懂嗎?拿……藥!」又指指那女人:「林秀蓮!妳還在這兒等什麼?快回去把超音波給妳丈夫看,恭喜啊!」
水雲齋的「心」很大,但「規模」很小,於1991年成立時,以《超越自己》和《我不是教你詐》等勵志出版品影響了大中華地區數代青年學子。20餘年來,水雲齋以「文學、藝術、教育」為主力營運方向,承接影視專輯策劃製作、舉辦演講和企業訓練、與國內外眾多基金會合辦公益活動,並持續捐贈資源給國內外公益組織,致力於對社會有正面的貢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