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軒原創散文：〈兩個老饕的對話〉

By SYZ站長 | 2014/05/30 |

上週與一位老友吃飯，他訂了間非常高級，據說是「米其林」水準的餐廳。餐廳隱身在高級住宅區的靜謐巷弄裡，門口沒招牌，相當低調。這些，都給我一個好預感，期待進入一場美饌夢境。

快轉三小時，晚餐接近尾聲。我實在忍不住，問我朋友：「老哥，你之前來過這裡嗎？」

「沒。」他說：「雜誌上看到的。」

「你覺得如何？」我問。

我朋友是一位世故老練的貿易商，長年四海為家，在巴黎和八里都一樣稱頭。他湊上前，壓低聲音說：「兄弟……我也說不上來！」

在甜點咖啡之間，我們便試圖找到為何這麼高級的餐廳，卻給我們一種「怪怪」的感覺。

「先說這個座位吧！」我朋友說：「椅子軟、位子寬，但兩人的餐桌比poker桌還大，桌面卻沒什麼特殊的擺飾，大得沒有道理。」

「音樂也是問題。」我附議：「他們不該放那麼磅礡的交響曲，而且還放那麼大聲。瓦格納不是適合用餐的音樂。」

「他們可能覺得那才『大器』吧！」朋友笑道：「就像這裡的裝潢，用的材料都很講究，結合了各地豪宅的精華，但放在一起除了『豪華』，卻看不出什麼風格。」

「這裡的石材，就像他們的食材……」我說。

「沒錯！這裡的料都是貴的，但『料』沒有『理』，就稱不上是『料理』。東西不難吃，但我吃不出廚師的想法！」

「這個問題反映在每個細節上。」我拿起餐廳的名片說：「餐廳Logo是一個字體，公司行號是另一個字體，e-mail又是另一個字體，而且還是yahoo.com.tw的個人帳號，失去了整體的感覺。」

這時服務生過來結帳，遞上兩張「午餐折價券」（不是因為聽到我們的對話啦，其實每個客人都有）。我們拿到都笑了，因為折價券印的Logo，竟然又是不同的字體，而且還燙金。

兩個男人吃飯時嫌東嫌西，實在有夠龜毛！不過坦白說，以一人3500元的套餐，這已經算「精品」等級的餐廳了！而既然是精品，就得接受消費者以更高的標準鑑賞。

無論是美食、服裝或珠寶，「精品」應該有「藝術」的高度。藝術，應該有主見；主見，需要有堅持。換句話說，精品是一個「主觀意識」的「精美呈現」。

我佩服那些名牌設計師，每季推出上百個款式，卻能維持品牌核心和個人風格，讓妳一眼就看出那是他們的作品。這種功力，就是精品。精品不只是Logo和高級工藝。米其林不只是魚子醬和鵝肝。

抱歉離題，但我們這兩位老饕，藉此也找到了這個餐廳的問題：它定位高貴，但主見並未貫串。它奢華，但不夠精。

離開餐廳時，老友笑說：「花了錢，也算學到了！」

「是啊！」我回答：「什麼都求好，但每個執行單位對『好』的定義都不同，就無法達到『精』，可惜了！」

他點點頭：「嗯……所以台灣要加油啊！」

撂下這麼一句耐人尋味的話，他便上車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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