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軒原創散文：〈私立學校的女生最不乖〉

By SYZ站長 | 2015/08/14 |

謠言，也是一種霸淩（我在BRAND雜誌的專欄）

 

誰不乖？私立學校的女生最不乖！ 

 

在美國的那段日子，我自己念的就是天主教的私立初中。以上的結論，是幾位看似老成的學長，私下跟我們一群男生說的。

「像是你們班上那個Monica，看起來很乖是吧？我告訴你，關起門來，她什麼都敢做，嘿嘿……」

我們幾乎無法致信，但聽了渾身發熱，夜裡躺在床上還會想像著各種畫面。當然沒人敢向當事人求證，於是謠言就成為了事實。

其實，公立學校經常鬧事，學生們抽煙喝酒樣樣來，但我們私立學校有此「美名」，因為我們對「乖」的定義最刻板。

「裙子不可短過膝蓋！襯衫要紮進褲子裡！見到修女神父要說Hello Sister, Hello Father，耳環給我摘下來！」

跟每天穿著便服，在街上打鬧的公立校生相較，我們像是一群籠中鳥。一走出這個鳥籠，女生們紛紛把裙子捲短一截，男生們把襯衫一邊拉出來。這些耍帥的行為，現在回想起來實在幼稚到可笑，但那時候我們會這麼做，反而是因為怕被別人笑。

以我私下觀察，Monica沒什麼不乖。她長得很清秀，話不多，眼裡有點惆悵。她每天一放學就立刻回家，因為住得比較遠，需要坐很久的公車。據說她住的那一區，有很多露著刺青的少年拿著啤酒整天坐在台階上，騷擾不幸闖入他們地盤的陌生人。在神祕的距離感中，謠言傳得更加激烈，尤其在班上女生之間。

在那個年歲，我們學會的就是如何表面裝乖，私下使壞。我有時也會不解：那些在修女面前笑得很甜，但在背後對她們潑罵的女生，有比Monica好到哪裡去嗎？那些在望彌撒時恭敬地協助神父，卻偷整瓶聖餐紅酒來喝的男同學，真的那麼值得大家崇拜嗎？在當下那個環境，在我們未成熟、沒自信、又愛爭風吃醋的心裡，答案竟然是Yes。

誰不乖？若私立學校的學生不乖，我也是其中一位。我跟著大家一樣，放學就把襯衫扯出一邊，偷偷畫漫畫諷刺老師，也學會了陽奉陰違的本事。但身為成績好，球技不佳的亞洲人，我永遠不會被邀請到那些cool kids的華麗生日派對。我不起眼到從來沒挨揍，也從沒成為女生紙條中的八卦話柄。我的處境其實跟Monica有點像，但不同的是，Monica是個漂亮的女生，住在不好的貧民區。這兩點就足以使她被冠上各種不堪入耳的名號。

不到一年，Monica就轉學了。老師說，有些話傳得太誇張，使她的家人忍無可忍。那一週，神父在彌撒上特別講了有關謠言的寓言，教誨我們這些無知的青年。但女生們還是私下說，Monica轉學的真正原因，是因為她懷孕了。學長們則警告我們：Monica有個混幫派的哥哥，發誓要來學校尋仇。所以有好一陣子，我們放學後都立刻鳥獸散，誰也不敢逗留耍帥，低調到不行。

那時候，任何外人見到我們，八成會想：這是一群多麼乖巧的好學生啊！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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